卷中
◎宋
柴珣,宋初时人,代居宣城,得二李胶法,出潘、张之上。其作玉梭样,铭曰“柴珣东窑”者。士大夫得之,盖金玉比也。其后有柴成务、朱君德二人墨,并狭小挺,制作不一。
陈赟,易水人,世传不多,与张遇等。其墨铭曰“易水光真墨”,幕曰“陈赟”。
陈朗,兖州人。宋初避讳,因以“三翁”记之。蔡君谟评墨,以李廷圭为第一,廷宽、承晏次之,张遇次之,朗又次之。不独造作有法,松烟自异。君谟得歙烟造墨,便有廷圭风采,乃知本性随其土地而异。朗弟远,远子惟进。杨如晦云歙州诸李稍喜出光,而东山诸陈作一色皴面。皴面便于研试,盖墨色皴暗,磨之培增光黑,为鬻者之利尔。大体入池早,作细文,入池迟,作皴文,无他术也。欲皮泛逾细而光,当出池时揩刷令净,以兔皮一番蘸水受之,则应手如角皮,泛墨家言也。
陈己、陈湘、陈相、陈和、陈显。已上五人皆朗诸孙,胶法虽存,而妙处似非其子孙可传,故墨不逮昔人。己墨名为“飞鱼锤子”。相墨所谓“黑龙髓”者,铭曰“世业陈相,远烟清光”。刘贡父作墨,作“长新”字,长新,陈相也。《墨经》云兖人旧以十月煎胶,十一月造墨,今旋煎旋用,殊失之。故潘谷一见相墨,曰:“惜哉!一生胶耳。”
景焕,成都人,隐居玉垒山,尝得墨材甚精,造止五十团,不复更作。曰:“以此终吾身”。墨印文曰“香璧”,幕曰“副墨”。子焕有文艺,撰《野人闲话》、《牧竖闲谈》及画迹传于代。
盛匡道、盛通、盛真、盛舟、盛信、盛皓。已上六人皆宣州一族。大率如奚廷圭样,幕并篆文依歙样香墨。唯通墨挺大,而与诸盛小异。
宣道或曰:宣德不知何许人,墨皆范张遇,即未究郡国之来,姓名之出。李伯扬以其形制俱类廷圭,疑歙州人也。
姜潜,字至之,兖州人,隐居奉苻之太平镇。文潞公通判州事日,访墨于姜,姜曰:“近颇难得,当求佳煤自制。”久之,携纸囊访公,曰:“此即煤也,泻之则盈盘,按之则如故。”又曰:“此亦可以如茶,啜之无害。”公如其言,啜一茶瓯。食顷,忽发欬声,香气上袭,芳馥如射。姜曰:“此所谓射煤也,研射入者,传之误矣。”墨成,颇珍惜之。
周明法、林鉴、陈泰。已上三人并兖州名手作墨,其得意者皆不减诸陈,但尚新耳。
王迪,西洛隐君子也。其墨法止用远烟、鹿胶二物,铣泽出陈瞻之右。文潞公尝从迪求墨。久之,持烟一奁见公,且请以指起烟,按亦随复。曰:“此烟之最轻远者”。乃抄烟以汤瀹,起揖公,对啜云:“当自有龙射气,真烟香也。凡墨入龙射,皆夺烟香而引蒸湿,反为墨病。俗子不知也。”黄太史以迪为镇州人,而家于洛也。
耿仁遂,歙州人。仁遂子文政、文寿。而耿盛、耿德真,皆世其家。德真所制甚精,惜其早死,藏墨之家不多见也。
王顺,兖海人,徂徕独称诸陈,顺晚出而其法尤精,尝言墨贵轻、清。盖烟远则轻,胶远则清,墨家腻此,多胚闇乏坚致,非善法也。如李廷圭真墨坚如角石,年逾多而光采如新,斜研薄处可以利纸,或云廷圭佳煤一斤可受胶一斤,入手坚重,研不滞笔,所以独贵于世也。杨如晦谓顺墨稍坚重,有光,虽浓磨不留笔,似得廷圭妙处。
裴言元祐中为曹王造墨,故料精而墨善,比常品差胜。
郭玉,汲人。玉所制墨铭曰“供御郭玉”。
潘谷,伊洛闲墨师也。墨既精好而价不二,士或不持钱,留券取墨,亦辄与之。苏子瞻闻之,曰:“非市道人也。”尝与诗云:“一朝入海寻李白,空看人间画墨仙。”豫章黄鲁直尝得李廷圭墨,神宗所赐王安国平甫者,已而遗淮海秦少游,少游爱之,藏锦囊中。墨师过少游,少游出锦囊以示之,墨师手拊锦囊,即拜曰“真廷圭为者。畴昔见于平甫家,与此二矣。是岂常墨工所能哉?”后忽取积券焚之,饮酒三日,发狂浪走,赴井死。人下视之,盖趺坐井中,尚持念珠也。谷子遇陈无己,云供备使李唐卿,嘉祐中以书待诏者也,喜墨。尝谓予曰:“和墨用麝,欲其香,有损于墨而竟亦不能香也,不若并藏以熏之。”潘谷墨香彻肌骨,磨研至尽而香不衰。陈惟进之墨一箧,十年而香(一作麝)气不入,但自作松香耳。盖陈墨肤理坚密,不受外熏,潘墨之香剂中,必入龙麝等也。
东野辉(晖?),兖人也。苏子瞻云晖所制墨,每枚必十千信,非凡墨之比也。
苏澥,字浩然,武功人,度支郎中舜元之子,为秘阁校理,自号“支离居士”,喜造墨。所制皆作松纹皴皮而坚致如玉石。何子楚与其孙之南仲容游,其家藏不过数笏,子楚得半笏于李汉臣,持视仲容曰“真家宝也”。神宗朝丽人入贡,奏乞浩然墨,诏取其家,浩然止以十笏进呈,其自珍秘盖如此。人有获其寸许者,如断金碎玉争相夸玩,黄鲁直所谓廷圭赝墨出苏家者,是浩然所作也。
晁贯之,字季一,性无他嗜,独见墨丸,喜动眉宇。其所制铭曰“晁季一寄寂轩造”者,不减潘、陈。其兄说之,字以道,深于名理,尤喜造墨,著《墨经》三卷,论产松之地,烟煤制造之法,及自古墨工知名者,凡三篇。
朱觐,九华人,善用胶作软剂,出光墨。滕元发作郡日,令其手制,铭曰“爱山堂造”者最佳。子聪,不逮其父。
僧清一,蜀人也,遇异人传墨法,有名江淮间,甚贵重之。
张居靖善造墨,黄鲁直试之,谓其鹿胶极坚黑,作皮肉不减曩时歙州煤。其光泽不足,良以岁月深远,爽调护耳。
陈瞻,真定人。初造墨遇一异人,传和胶法,因就山中古松取煤。其用胶虽不及常和、沈圭,而置之湿润,初不蒸败,此其妙处也。又受异人之教,每斤半千价,虽廉而利常赢余。何子楚尝以二万钱就瞻取墨,适非造墨时,因返金,而以断裂不全者二十笏为寄,曰:“此因胶紧所致,非深于墨不敢为献也。”子楚宝而用之,并就真定公库转置百笏,自谓终身享之不尽。南渡一扫无余,继访好事所藏,盖一二见也。瞻在宣和间已自贵重,斤直五万,比其身在盖百倍矣。瞻死,壻董仲渊因其法而加胶,墨尤坚致,恨其即死,流传不多也。董后有张顺,亦瞻壻,而所制不及渊,亦失瞻法。又有胡德者,瞻之外孙也。
刘宁,真定墨工也。与同郡张顺各尊其艺,素不相下。康倬为章使之造墨,但多以钱遗之,不问所造之多寡,故尝得佳品。宣和乙巳春,为章赴官鄚亭,将行,二人皆以墨献。张力言其墨胜刘,刘云:“无多言,得以试之耳。”取二汤壶,炽炭熬之,使沸,各投墨一笏,煮之。自巳及酉,取视之,张墨已融败拆裂,刘墨坚好如故,叩之琅然,张乃大服。刘曰:“二煤与胶皆一,所以异者万杵耳。”
常和,隐居嵩山,墨虽晚出,颇自珍惜。胶法殊精,必得佳煤然后造,故其价与潘、陈特高,收其赢以起三清殿。其铭曰“紫霄峰造”者,岁久磨灭,真可截纸。和子遇,不为五百年后名,而减胶售俗,正如江南徐熙作落墨花,而子崇嗣取悦俗眼,而作没骨花,以败其家法也。
解子诚(河东人)、韩伟升。已上二人墨挺极重厚,胶力不乏其精采,可与新制敌也。
田守元,一名守真,其墨式形制极精,而煤不甚佳,差胜小潘,然亦多沙耳。
梅鼎、张孜、关圭(应为关珪。弟瑱)、曹知微、陈昱、郭遇明、梅赡、张雅、高肩。已上十人并崇宁以来京师名手,皆有声称,而精于样制。
侍其瑛,本良家子,少年流宕京师。元丰中以笔为业,入太学,供诸生甚勤,不计其直,辄与之,率日至或二三日一至,自尔稍稍受知当世公卿、大夫,遂以笔名家。其后造墨,和剂、制样稍佳,而胶法未精,不复取重于人。
李清,上党人,以墨著名。
郑涓,在重和中造墨,铭曰“凝香阁”者。张达明试之,谓不愧李氏。
薛安、薛容,少室人。容所造墨,用灶君山煤,真奇品也。
张滋,真定人。善和墨,色光黳,胶法精举,胜江南名手。大观初,时学士彦许、八坐光疑共荐之,于是命造墨,入大观库,是后岁岁加赐钱至三二万。政和末,蔡京罢相而后止焉。滋亦能自重,方其得声价时,皇、越二王呼滋至邸,命出墨,谓虽百金弗吝也。滋不肯,曰:“滋非为利者,今墨乃朝廷之命,不敢私遗人。”二王乃丐于上,诏各赐王十斤。然滋所造,实超古今。其墨积大观库,毋虑数万斤。世有“宣和睿制”者,盖滋所作也。
张浩,唐州人,居桐柏山,其墨精致,胶法甚奇,吴顺图二母岁造至百斤,遂压京都之作者矣。
王惟清、丁真一。已上二人隐居吴郡,皆能制墨,尤为米元章所赏识。
高庆和,歙人也。大观间,叶少蕴令庆和造墨,取煤于黄山,不复计直,盖以松渍漆并烧。又尝馆三韩,使人得其贡墨,碎之,参以三之一。既成,潘、张之徒皆不及,同时有汪通、高景修,皆起灶作煤制墨,为世业。
潘衡,金华人。苏子瞻云衡初来儋耳起灶作墨,得烟丰而墨不甚精,因教其远突宽笼,得烟几减半,而墨乃弥黑,其文曰“海南松煤东坡法墨”,皆精者也。常当防墨工盗用印,使得墨者疑。衡此墨出灰池中,未五日而色如此,日久胶定,当不减李廷圭、张遇也。子瞻自儋耳归至广州,舟败,亡墨四箧,平生所宝皆尽,仅于诸子处得李墨一丸,潘谷墨两丸。自是至毗陵,捐馆舍所用,皆此三墨也。叶少蕴云,宣和初,有潘衡者,卖墨江西,自言尝为东坡造墨,海上得其秘法,故人争趋之。余因问东坡之子过,求其法,过大笑曰:“先人安得有法在儋耳!衡适来见,因使之别室为煤,夜遗火,几焚庐。翌日,煨烬中得煤数两而无胶法,取牛皮胶以意和之,不能为挺,磊磈仅如指者数十,公亦绝倒。衡因谢去,盖自别得法,借东坡以行也。”天下事名实相蒙类如此,东坡乃以善墨闻耶?衡今在钱唐,竟以东坡故,售墨价数倍于前。然衡墨自佳,亦由墨以得名,尤用功可与九华朱觐上下也。有女居庐陵,传其业。孙秉彝,墨铭为“金华潘衡嫡孙秉彝”者是也。
潘昱,善造墨。范至能谓二王府帖是昱墨所摹拓。友按黄鲁直云:元祐中,亲贤宅从禁中借版,刻法帖墨百本,分遗宫僚。但用潘谷墨,光辉有余而不甚黟黑,又多木横裂文,士大夫不能别也。至能号称博洽,而昱之名不同。疑传闻之误耳。
沈圭,嘉禾人。初因贩缯往来黄山,有教之为墨者,以意用胶,一出便有声称。后又出意取古松煤,杂松脂、漆滓烧之,得烟极精细,名为“漆烟”。每云韦仲将法止用五两之胶,至李氏渡江,始用对胶,而秘不传,为可恨。一日与张处厚于居彦实家造墨,而出灰池失于早,墨皆断裂,彦实以所用墨料精佳,惜不忍弃,遂蒸浸以出故胶,再以新胶和之。墨成,其坚如石圭,因悟对胶法。每视烟料而煎胶,胶成和煤,无一滴多寡也,故其墨铭云“沈圭对胶,十年如石,一点如漆”,此最佳者也。其为人有信义,庚子寇乱,何子楚避地嘉禾,连墙而居,日为子楚言胶法,并观其手制,虽得其大概,至微妙处虽其子晏亦不能传也。圭年七十余终,晏先卒,其法遂绝。时有张孜墨,校圭漆烟而胜者。圭曰:“非此敌也。”乃取箧中先减胶一丸与孜墨并,而孜墨反出其下远甚。子楚叩之云:“廷圭对胶,于百年外方见胜妙。”盖虽精烟,胶多则色为胶所蔽,逮年远胶力渐退,而墨色始见耳。若孜墨急于目前之售,故用胶不多而烟黑不昧,若岁久胶尽,则脱然无光,如土炭耳。孜墨用宜西北,若入二浙,一遇梅润,则败矣。滕令嘏监嘉禾酒时,延致圭甚厚,令尽其艺,既成,取小圆磨试,忽失所在。后二年,浚池得之,其坚致如故。令嘏庄敏公之子所蓄古墨至多而有鉴裁,谓圭曰:“幸多自爱,虽二李不能远过也。”大观间,刘无言取苏浩然制铭,令沈圭作数百丸以遗好事,及当朝贵人所藏,未必皆浩然手制。然圭作墨,亦非近世墨工可及,实可乱真也。叶少蕴每劝人多蓄圭墨,圭死后,方知其可贵也。
僧仲球,融州人,世传李氏胶法,在都峤山中为朱仪伯(一作相)作墨,铭曰“学易堂”者是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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